朝曦霁青霜

兰因絮果,现业谁深 ——浅析《伤逝》中女性自我意识的浅层觉醒与破灭


《伤逝》是鲁迅先生的一篇短篇小说,通过对里面的男主人公涓生和女主人公子君背离民国时世俗眼光的爱情描写,表达了伤痛逝去的心情。爱情萌芽繁盛再到凋零,是一个一般性的规律,但是文章想表达的不仅仅是爱情,该文收录于《彷徨》中,当时的五四文学革命进入低潮,作者也感到前路迷茫。


子君是她自己,却也是无数个当时女性现状的缩影。西蒙·波伏娃在她的《第二性》一书中写到:“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在传统社会中,习俗和男权的社会需要造就了女人,将性别特征人为稳定化,女性要穿裙子,生孩子,唯男性是从,她们不是自由的个体,而是男性的依附品。这样的社会传统,在五四革命之后得到了改变,一部分女性自我意识开始觉醒,但是未成为主流声音,处境艰难,子君就是其中之一,她的自我发声,自由爱情,最后还是兰因絮果,空留叹息。


一、挣脱牵线的木偶


“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是子君谈起她的家庭,她的父叔时的坚定话语,当时的涓生狂喜,认为这是中国女性光明未来的曙色。


这样的自我意识是极为难得的,当时的女性从小就被很多的规矩所束缚,女性的成长和发展的轨迹早已被社会规定了,女性角色的形成并非其自然天性的外化和展开(天然差别并不比任意两个人的差别更大一些),在很大程度上是社会强加给她的。因为在经济不独立的情况下,女人生存要取悦于男性,要遵循男权社会为她制定的价值趋向。这是以男性为主宰的父权制对妇女的压抑的结果。


敢于打破社会的枷锁需要极大的勇气,当子君意识到独立的自我的存在后,她与涓生相识相知,从涓生的口中了解到什么是家庭专制,什么是男女平等,他们还会交流泰戈尔,雪莱。一个提线木偶一步步地脱离束缚,走向自己期盼的世界,这向读者展现了当时的部分社会情况,无数渴望拥有独立自由人格的女性浓缩在此时的子君身上。


二、奔赴自由的木偶


“她却是大无畏的,对于这些全不关心,只是镇静地缓缓前行,坦然如入无人之境”,当时的涓生之于子君,是恋人,也是走向自由的同行者,涓生是这个“木偶”产生自己独立想法的催化剂, 因为涓生在子君面前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对于尚处于觉醒初期的子君而言,外部因素成为她勇敢反抗的主要推动力。


但是,成也萧何败萧何,涓生一方面催发了子君稚嫩的思想觉醒,另一方面也为此埋下了隐患。涓生会怯弱,因为他明白反抗后果的沉重与难以承担,子君很无畏,因为她的希望寄托在身边,而沉重的事实尚没有展现自己狰狞的面目,正是两者认知上的差异,为之后生活中摩擦不断而埋下引线。


不可否认涓生的确爱着子君,并且勇敢的迈出了一大步,他在孤灯暗室里许下永伴的承诺,子君也深深爱着对方,“她却是什么都记得:我的言辞,竟至于读熟了的一般,能够滔滔背诵;我的举动,就如有一张我所看不见的影片挂在眼下,叙述得如生,很细微,自然连那使我不愿再想的浅薄的电影的一闪”,她是那样从热烈的纯真的爱着对方,作者在此处用笔极为细腻,言行举止,生活中最常见的部分,却都被少女细心收藏在脑海中,于细微处刻画。可是这不是子君的全部,她的内心在爱情之外,也有对自己在父权压抑下的反叛,她的自由与力量,来自内心不容被摆布的抗拒,因为相信爱人,她充满了勇气。


三、屈从现实的木偶


在三个小标题中,木偶始终是对主体,即子君的境况的概括,她在觉醒,在反抗,可是这种浅层觉醒的“意识早产儿”,在没有很好的实现内外平衡时,前路艰难。看似已经摆脱了原生家庭和既定社会传统的束缚,实则是一次侥幸的逃离与偶尔获得的自由狂欢。


子君前面都在试图反抗,只是,这样的反抗太过微小,而束缚却太过庞大,她为自由寻求的同行者,也日渐在自己所谓的男性支柱的幻想中沉沦。尤记得两人一起搬离寻求独立时的反应,“我觉得在路上时时遇到探索,讥笑,猥亵和轻蔑的眼光,一不小心,便使我的全身有些瑟缩,只得即刻提起我的骄傲和反抗来支持”,这样的涓生与子君形成鲜明对比,这就是作者埋下的伏笔,当引导你萌生更加强烈的独立意识的外因都逐渐崩塌毁灭时,“意识早产儿”也逐渐走到自己灭亡的终点。


果不其然,在贫困的生活境况下,涓生开始退怯,“这才觉得大半年来,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盘疏忽了。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爱情与面包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为了生存而做出选择本为人类的本能欲望,说来无可厚非,只是后来将自己放在了无私奉献的位置上,却对子君的付出全然视而不见,怨怼之情越发浓烈,最后走向了冷暴力。


流言蜚语的侵扰,社会伦理的叱责,生活条件的贫苦,贴心爱人的怨怼,一切的一切将这个女斗士的意志瓦解,这个在旁人眼里的疯女人,冲破束缚与幽禁,喊出自己的声音,表达了女性自我意识,最终还是重回牢笼之中。


女性主义批评中对文本中的女性人物形象进行过精神分析,大致可以划分为三大类:在压抑中认同,将压抑转化为内在的自我需求,完全屈从于父权制的女性形象;在压抑中反叛,乃至于疯狂勇敢地反抗父权制的女斗士形象;在压抑与反压抑中寻求平衡和协调而导致了人格分裂的女性形象。子君身上兼具后两者的特性,之前逃离家庭的坚定反抗者,意识到现实艰苦,加上毕竟有传统封建思想影响,“当我指给她看时,她却只草草一看,便低了头,似乎不好意思了。这些地方,子君就大概还未脱尽旧思想的束缚”,所以后来行为矛盾,这也是前文便有了伏笔。在涓生引导下走出来的子君,思想尚未独立成熟,又面临此等境况,涓生后来更是说她失掉了勇气,成为悲剧的一大推手,说来显得讽刺又心酸。


兰因絮果,现业谁深?曾经情意绵绵,最终却以悲剧收场,到底是谁受到的影响更深呢?想来只有当初情浓的两人知道。而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鲁迅先生在慨叹爱情逝去,伤痛子君的惨淡下场之外,何尝没有对当时分化的五四文学阵营感到痛心,昔日并肩作战,如今矛盾重重,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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